这走动,伤口又流血,滴滴拉拉,像重症患者艰难地撒尿,丁碛揿下开关,看绳子慢慢下放,然后反手去拉就近车门。
手指头有些僵,又或者是没力气,拉好会儿才拉开,幸好那个摄像机就放在驾驶座上,没费他什劲,他把开关打开,镜头朝向自己,然而角度不对,也许只能拍到下半身,不过无所谓。
丁碛笑起来。
问那个圆圆镜头:“是不是没想到,老子临死,还干件人事?”
“希望待会,能他妈上来个,别浪费老子狗样爬这远。”
他想起宗杭。
那次,他打宗杭三枪,枪枪都在胸腹,宗杭没立刻死,像他现在这样躺着,睁大眼睛看他。
那时候,他不知道宗杭在想什。
现在知道,宗杭也许在想:这世界这大,前路还有那多人,那多种可能,但两扇眼皮拉合,像两爿永无钥匙锁咔嚓声,再也开不。
丁碛笑起来,声音含糊,怪得不像是自己:这世上,也许真有报应这回事,他被扎三刀,刀刀也在胸腹,像是要对斤秤两,去还曾经债。
衣,在水里滚爬,嚎哭,细瘦小手掌拍打水面,身上左处右处,衣服上都挂结黄色冰碴。
然后,丁长盛就来,面目融在冷清日光里,只能看见轮廓,步步向着他走……
冷,特别冷。
丁碛慢慢睁开眼睛,随着脸上肌肉牵动,覆着雪簌簌滑下。
第眼,就看到漫天大片素白。
***
听到
丁碛拼尽全身力气翻个身,向着滑轮吊机爬过去。
他拼命地爬,脑子里什都没想,胸腹以下几乎都没知觉,偶尔停下来,吞两口嘴边雪,终于爬到吊机下,抓住机身终于点点站起来。
回头看,条迤逦蜿蜒宽血道子,眼睛有点看不见,不觉得是血红,倒像是粉色,不均匀地揉在白色雪里。
他抓住机身上条边绳,把自己和机柱绕缠在起,省得随时会栽倒,拿机身当拐杖,推挪地走到洞口。
看看时间,离下个约定整点还有十分钟。
雪果然是比先番大多,身上像盖层薄被,早已经感觉不到伤口。
他送过些人归西,知道自己也快。
身侧,丁长盛还四仰八叉地躺着,像条死得透彻老狗,身子被雪盖住,只刀柄还露截在外头。
这个人,收养他,又杀他,他上辈子,定欠过丁长盛不少债,这辈子还得辛苦,好在就快有尽头。
丁碛艰难地转下头,看到远处那个歪斜滑轮吊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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