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点钟左右,她到机关灶上买好饭,端回办公室,然后就专心等待孙少平到来。
半个钟头以后,孙少平如期地来。田晓霞惊讶地看见,他穿身笔挺新衣服,脸干干净净,头发整整齐齐;如果不是两只手上贴着肮脏胶布,不要说外人,就连她都会怀疑他是不是个揽工汉呢!
少平看出晓霞惊讶,开玩笑说:“
。
在快到采石场时候,她不知在哪根神经指挥下,不知不觉象个工匠似把两只手抄到背后。
她忍不住为自己而笑。
现在,她已经立在河湾上面公路边上,瞧着下面打石头人们。她看见,虽说天气还不暖和,但这些人就只穿件小布褂,赤裸着肩膀干活。有人坐着拿锤錾凿些方石块;另外些人正把打好石块从河湾里往公路上背。公路边上,几辆拖拉机装满石头便吼叫着开走。晓霞知道,背石头人都是小工,活也最苦;他们从河湾往公路上爬那道陡坡时,身子都被背上石头压成张弯弓,头几乎挨到地上,嘴里发出类似重病人那般呻吟……她记起《伏尔加纤夫》……那艰辛,那沉重,几乎和跟前这景象模样……她仔细辨认下背石头小工,没有发现少平——是呀,怎可能碰这巧呢!
“喂,妹子,爱上就下来!”
河湾里有个打石头家伙朝她粗鲁地喊。所有工匠都停止干活,朝她哈哈大笑起来。
晓霞赶紧扭头就走。她脸通红,但没有过分生气。她知道这些寂寞揽工汉随时都想拿女人开心。她是个思想开阔知识青年,不认为这对她是什不起伤害,反而觉得这种“遭遇”倒也有趣!
星期六这天,田晓霞有点心神不安。她觉得自己很可笑,就象个等待幽会恋人样。其实,她自己清楚,她现在和孙少平并不是这种关系。她只是为和他这种非同般交往而感到激动。她更多是想和他探讨各种各样问题,或者说探讨他们这个年龄人常挂在嘴上“生活意义”。田晓霞想,如果她在大学同学们知道她和个揽工汉探讨这些问题,不仅不会理解她,甚至会嘲笑她。但这也正是她激动之所在。是,她和他尽管社会地位和生活处境不同,但在人格上是平等——这种关系只有在共同探讨基础上才能形成。
或许他们各自都有需要对方改造地方;改造别人也就是对自己本身改造。
田晓霞怀着欢快心情,晚饭前就来到她父亲办公室。父亲下乡还没回来。她已给母亲和外爷打招呼,说她不在家里吃晚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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