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少年,他亲眼看着陆桓城从个发扬踔厉少年,长成个无惧于苦难青年,然而仅仅夜之间,他少爷就变模样。
冷漠与疲惫像张骇人面具,牢牢覆在陆桓城脸上。今后能否揭去,谁又能揭去,管事不知道答案。
或许只有那个孩子。
他看得出,对陆桓城来说,那是个重要到胜过性命孩子。
天光临近破晓,大雨渐渐歇止。下人们在前院跪得腿脚发麻,终于等来陆桓城。
这晚,陆府没有个人得以安眠。
陆桓城抱着孩子从书房出来时,仿佛彻底变个人,阴沉而冷峻脸色不带丝温度。他眼神并不狠厉,反而出奇地平静,但那平静里透露出种不可触碰疏离——丧妻之痛被掩去,悔恨之色被掩去,池死水结成坚冰,无声无息地冻到深处,令人只想躲避。
他喊醒全府下人,要他们集体去前厅院子里跪着,等着见新生小少爷。几十号人从热被窝里被赶出来,在雷雨里跪个时辰,衣衫湿透,却迟迟不见陆大当家现身。
因为笋儿还在吃奶。
暖和小室里,笋儿躺在奶娘怀中,脸满足地吮着乳汁。起先饿慌,便急吼吼地吃,后来餍饱,便慢吞吞地吃,胀缩地鼓着小腮帮,浑然不知小室之外,有多少人正为他到来而忙得焦头烂额。
他从人群中走过,怀中抱着只软蓬蓬襁褓,所以步伐很缓慢,也很平稳,稍稍侧过身体,手掌护在襁褓前头,为孩子遮挡潮湿晨风。
关于小少爷出身,陆家下人们大致都是有数。
陆桓城从未娶妻,也从未传出什风流韵事,唯为他怀过胎,就只有从前住在藕花小苑那个少年
陆桓城成个,bao戾与温情共存父亲,他肆无忌惮地宠爱笋儿,差人连夜去寻奶娘,不惜翻遍整座阆州城,挥洒重金,请得两位身家清白、无病无灾、亲自哺育过三个孩子且无夭折妇人轮班值守在府里。
又差人赶往自家布庄,送来上好素缎与绒料缝制襁褓,每寸布料都是真金白银,价格贵得令人咋舌。细织棉布匹匹流水似地往外扯,裁成大大小小婴儿衣裳,余料作尿布,在桌上堆成座小山。
晏琛死后,尘世间值得珍视,只剩下这个初生婴孩。
他是晏琛遗留半血脉,是晏琛临终唯惦念,陆桓城把所有温柔与耐心都给他,除此之外,竟吝啬于分出哪怕点点善意给予其他人。
年逾花甲管事彻夜侍奉在旁,他是陆家资格最老仆从,此时也不敢多言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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