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望着城下适才啼泣那堆血肉白骨,伸手似想去牵引施救。却惊觉救赎与被救赎之间,阻隔得不止是空间。
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喊声:“萧泽——阿元!”
尚在引弓军卒诧异万分,发现他们为之舍生忘死,不惜图戮同胞,残杀手足君王,已经颓然倚坐在冰冷湿透石墙上,君主应有镇静,威严与仪表,在雨水中荡然无存。那瞬,他们何其破灭,何其失望。
他倚着冰冷石墙,直到全身都被冰冷血雨腥风浸透。连续两日雨不知何时停,乌云既散,眼前城楼上,浮现出轮巨大血红色圆月,如暗青色苍穹睁开只因恨因怒而血红天目。
被他无心遗忘岁月,重新被他记起。今日是十
试图踩着尸骸爬上女墙,无料前路亦是地狱,地狱以箭为使,将活人顷刻渡化为下活人攀爬入地狱门踏脚石。后路是泥犁,前路是泥犁,他们除前仆后继,自愿化身供养,尚有其他选择否?
没有哭嚎声,或许在连年杀戮地,他们早习以为常——人可以习惯切东西,包括杀戮,也包括被杀。
城墙下隐隐传来女子悲愤高呼:“何为杀生?!”然而仅此句,再无延续,再无附议。闻者听来何其无理取闹。
顾逢恩眺望东北火势,对定权低声道:“观此势,明晨长州可定,再无后顾之忧。已吩咐整拔粮草,明日出城。”
他转身离去,遗下高处孤单观赏者。
夜渐深沉,视线被浓黑夜色,淡红血雨越剪越短,直到观赏者只可见践踏于他双足下芸芸众生。那些归故里,赶科场;那些清醒,沉醉;那些已死去,那些未出生;那些有梦想,被消磨,那些仍不屈服。最终都殊路同归。
血流非但能够飘橹,血流可以载舟,可以覆舟;可以成城,可以倾城。
他方欲收复满目血红视线,忽闻耳畔有细细啼哭声,数日来他首次听到天真哭声。他放眼望去,正在城下,个大约三四岁孩童,衣冠洁净,立于地死者当中,在不知所措哭泣。不知道他足边横躺男男女女,是他父母兄姐,或是与他毫无相干路人。
他抬抬手指,似是想召唤什人,吩咐什事。然而他手尚未举起,口尚未开启,骑仿佛从地底窜起鬼魅暗影,已经踏过仍尚站立幼小生者。
很难说是无意,还是诚心,这是乱世,切都没有解释,切都无须解释,切都合理,切都合情。也许无理取闹,只有那惶恐,不甘,依恋,戛然而止细细啼哭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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