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,到三更她还在床榻上辗转浅眠,难以睡沉。
天将亮时,她入梦。
梦中是烟馆,破门两旁砖雕上刻着副对联:万事不如烟在手,生几见月当头。
烟馆门旁常年蹲着群高利贷债主,在堵着每个出去烟鬼。后门时常有收尸人,运走在烟馆死人。那晚,有个烟鬼走过前厅,挑个木板床,扔出去几个铜板,就开始吞云吐雾夜生活。没人知道这个烟鬼曾是个不大不小官儿,甚至还因为告密“维新党”晋升两级,路官路坦荡。当然,除沈奚。
她从开始烧烟泡刻,就认出这个人。
给人压力,竟觉得要学着他咳嗽,才是对:“三爷。”她低声唤。
傅侗文望她好会儿,才将视线移到身边人身上:“没人守她院子?”
他声音低沉,比那夜在烟馆,今日在喜宴上还要低,且柔弱。
沈奚也不知道,自己为何会想到“柔弱”,可能和他身子有关。这十日在别处宅子,听到都是傅三爷自幼身子不好,留洋时还被西洋大夫“开膛破肚”,大伤元气,又或许就是因为这缘由,退三次亲,年过三旬,孑然身。
“有,”假辫子男人回道,“估摸今天办喜事,没人想到新娘子能洞房夜出来,松懈。”
这个人鬼难分、鬓发灰白烟鬼曾是她父亲学生,也是当初密告沈家人。认出这个罪魁祸首那刻,她手都是抖,可是对方仅是伸出只手来,和她讨要烟杆。整晚烟雾缭绕,她怕他看穿自己身份,却又不甘心放过他,独自逃离。冥冥中有老天在翻着账簿,前尘恩怨,竟在那夜有结。她并没有下决心杀他,他却死在她为他准备烟膏下几口烟泡过去,这个早已瘦到脱人形男人忽然口吐白沫,在魂离躯壳那刻,双目怒睁,认出她。那个仇人紧抓她裤脚,跌到木板床下,尘土中,抽搐两下,断气。
她想将人当无名氏送到后门,可没料到,切都仿佛在双无形眼睛下在进行。她没能逃脱,本想死之,却被人报官。而来不止官,还有傅三爷。
官是骑马来,傅三爷坐得是汽车。
那晚,傅侗文用银子摆平这件事,
人都不在世,何来洞房?
沈奚腹诽,目光偏偏。
傅侗文看出她心思,直截当警告她:“如此莽撞,离死也不会远。”语气不善。
沈奚微微错愕。
傅侗文对假辫子男人打个眼色,对方领会他意思,走到沈奚面前,微欠身。中不中洋不洋个礼节手势,将沈奚请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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