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跟他去看两次。灯光暗,看见他聚精会神侧影,内行眼光射在银幕上,她也肃然起敬起来,像佩服个电灯匠样,因为是她自己绝对做不到。“文人相轻,自古皆然。”
他对她起初也有点莫测高深,有次听她说半天之后笑道:“喂,你在说些什?”
他出去很少戴黑眼镜,总是戴沉重黑框或是玳瑁边眼镜,面貌看上去完全改观,而又普通,不像黑眼镜反而引入注目。他们也从来不到时髦饭馆子去,有时候老远跑到城里去吃本地菜或是冷清清灰扑扑旧式北方馆子,个楼面上只有他们桌人。
有次两人站在个小码头上,码头上泊着只大木船,没有油漆,黄黄新木材本色,有两层楼高,大概是运货。船身笨重,虽也枝枝橙哑有些桅竿之类,与图片中切中国帆船大不相同。
“到浦东去,”他说。
燕山笑道:“嗳,你到底是好人坏人?”
九莉笑起来道:“倒像小时候看电影,看见个人出场,就赶紧问‘这是好人坏人?’”
当然她知道他是问她与之雍关系。他虽然听见说,跟她熟以后,看看又不像。
他拥着她坐着,喃喃说:“你像只猫。这只猫很大。”
又道:“你脸很有味道。”
不过是隔着条黄浦江近郊,但是咫尺天涯,夕阳如雾如烟,不知道从哪个朝代出来这只船,她不能想象在什情形下能上去。
“你头发是红。”
是斜阳照在她头发上。
他国语其实不怎好。他是上海很少见本地人,有天跟楚娣讲起有些建筑物沧桑,某某大厦本来是某公司某洋行,谈得津津有味,两人抢着讲。九莉虽然喜欢上海,没有这种历史感,方面高兴他们这样谈得来,又像从前在那黑暗小洋台上听楚娣与绪哥哥讲筹款事,对于她是高级金融,窍不通,但是这次感到丝妒意。正是黄昏时候,房间里黑下来,她制止着自己,没站起来开灯,免得他们以为她
又笑道:“嗳,你到底是好人坏人哪?”
九莉笑道:“当然认为是好人。”看见他眼睛里陡然有希望光,心里不禁皱眉。
刚认识时候她说:“现在不看电影。也是种习惯,打几年仗,没有美国电影看,也就不想看。”
他有点肃然起敬起来,彷佛觉得这也是种忠贞。她其实是为省钱,但是看战后美国电影广告也是感到生疎,没有吸引力,也许也有对胜利者种轻微敌意。
隔些时他说:“觉得你不看电影是个损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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