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总是在楼下穿堂里站在五斗橱前,拿着用过烟斗挖烟灰吃。
爱老三仍旧照堂子里规矩,不大跟男人桌吃饭,总要晚两个钟头个人吃,斜签着身子坐着,乏味拨着碗里饭,只有几样腌渍卤菜。
刚搬进来吃暖宅酒,兼请她小姐妹们,所以她们也上桌,与男客并坐。男女主人分别让客进餐室,九莉那时候四岁,躲在拉门边丝绒门帘里。那群女客走过,系着半长不短三镶阔花边铁灰皱裥裙,浅色短袄,长得都很平常,跟亲戚家女太太们没什分别。进去之后拉门拉上,只听见她父亲说话声音,因为忽高怱低,彷佛有点气烘烘声口。客室裹只剩下两个清倌人,身量还没长足,合坐在张沙发椅上,都是粉团脸,打扮得式样,水钻狗牙齿沿边淡湖色袄袴。她觉得她们非常可爱,渐渐只把门帘裹在身上,希望她们看见她跟她说话。但是她们就像不看见,只偶然自己两个人轻声说句什。
赤凤团花暗粉红地毯上,火炉烧得很旺。隔壁传来轻微碗筷声笑语声。她只剩角绒幕搭在身上,还是不看见她,她终于疑心是不理她。
李妈帮着上菜,递给打杂端进去,低声道:“不知道怎,这两个不让她们吃饭,也不让她们走。说是姐妹俩。”因向客室里张张,眼看见九莉,不耐烦“啧”声,皱着眉笑着拉着她便走,送上楼去。
半顿住。
“拿去再念去!”
第二次背不出,他把书扔在地下。
越是怕在爱老三面前出丑,越是背不出。第三次他跳起来拉紧她只手,把她拖到书房里,拿板子打十几下手心。她大哭起来。韩妈在穿堂里窥探,见乃德走方才进来,忙把她拉上楼去。
“吓咦!还要哭,”虎起脸来吆暍,面替她揉手心。
也是李妈轻声告诉韩妈她们:“现在自己会打针。个跑,个追,硬给她打,”尴尬嗤笑着。
毓恒经常写信到国外去报告,这封蕊秋留着,回国后夹杂在小照片里,九莉刚巧看见:“小姐钧鉴:前禀想已入钧览。日前十三爷召职前往,问打针事。职禀云老三现亦打上针,瘾甚大。为今之计,莫若釜底抽薪调虎离山,先由
佣仆厨子不再笑问“板子开张没有”。
每天晚上九林坐在她对面惨惨戚戚小声念书,她怕听那声音,他倒从来没出事。
爱老三有个父亲跟着她,大个子,穿着灰布袍子,张苍黄大脸,也许只有五十来岁,鬼影似在她房里掩出掩进。
“怕二爷,”女佣们轻声说。
“又说不是她老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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