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极力想摆脱那点多余肉,因而眼睛分外活,嘴唇分外红。家里儿啼女哭,乌糟糟乱成片,身上依旧穿扎光鲜,逐日串门子。从前结拜姊妹中有个在英国人家帮工,住在山巅,霓喜拣个晴天上山去看她,乔素梳妆,身穿玉色地白柳条夹袄,襟上扣个茉莉花球,斯斯文文坐在外国人家厨房里吃茶说话。她那干姊姊是立志不嫁人,脑后垂条大辫子,手里结着绒绳。两个把别后情形细叙番,说到热闹之际,主人回来,在上房揿铃,竟没有听见。隔会,汤姆生先生推门进来叫阿妈,阿妈方才跳起身来答应不迭。这工程师汤姆生年纪不过三十上下,高个子,脸面俊秀像个古典风石像,只是皮色红剌剌,是个吃牛肉石像。霓喜把他睃在眼里,他也看霓喜眼,向阿妈道:“晚上预备两个人吃饭,汤两菜,不要甜菜。”说罢,又看霓喜眼,方始出去。阿妈便告诉霓喜,想必待会儿他有女朋友到此过夜,就是常来那个葡萄牙人。霓喜诧异道:“你如何知道是哪个?”阿妈笑向她解释,原来她主人向来有这规矩,第次上门女朋友,款待起来,是道汤,三道菜,样甜菜。第二三次来时,依例递减。今天这个必定是常来,因此享不到这初夜权。霓喜啧啧道:“年轻轻,看不出他这啬刻!”阿妈道:“他倒也不是啬刻,他就是这个脾气,什事都喜欢归得清清楚楚,整整齐齐。”霓喜道:“有太太没有?”阿妈道:“还没呢。人才差点看他也犯不上,自由自在,有多好!弄个太太,连也过不惯——外国女人顶疙瘩,伺候不。”
正说着,汤姆生又进来,手执杯威士忌,亲自开冰箱取冰块。阿妈慌忙上前伺候,他道:“你坐下坐下,你有客在这儿,陪着客人说话罢。”阿妈笑道:“倒确是个稀客。您还没见过这位干妹子哪。”汤姆生呵呵腰道:“贵姓?”阿妈代答道:“这是窦太太,她家老板有钱着呢,新近故世,家私都让人霸占去,撇得这妹子有上梢来没下梢。”汤姆生连声叹咤,霓喜敛手低声笑向阿妈道:“你少说几句行不行?人家急等着会女朋友呢,有这工夫跟你聊天!”阿妈又道:“她说口顶好听英文。”汤姆生道:“可是她这双眼睛说是顶好听中国话,就可惜太难懂。”霓喜不由得微微笑,溜他眼,搭讪着取过阿妈织大红绒线紧身来代她做几针。头上搁板,边沿钉着铜钩,挂着白铁漏斗,漏斗影子正落在霓喜脸上,像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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