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便奔到那边;朝那边射来,便奔到这边。到后来间敞厅打得千创百孔,墙也坍面,逃无可逃,只得坐下地来,听天由命。
流苏到这个地步,反而懊悔她有柳原在身边,个人仿佛有两个身体,也就蒙双重危险。弹子打不中她,还许打中他,他若是死,若是残废,她处境更是不堪设想。她若是受伤,为怕拖累他,也只有横心求死。就是死,也没有孤身个人死得干净爽利。她料着柳原也是这般想。别她不知道,在这刹那,她只有他,他也只有她。
停战。困在浅水湾饭店男女们缓缓向城中走去。过黄土崖、红土崖,又是红土崖、黄土崖,几乎疑心是走错道,绕回去。然而不,先前路上没有这炸裂坑,满坑石子。柳原与流苏很少说话。从前他们坐截子汽车,也有席话,现在走上几十里路,反而无话可说。偶然有句话,说半,对方每每就知道下文,没有往下说必要。柳原道:“你瞧,海滩上。”流苏道:“是。”海滩上布满横七竖八割裂铁丝网,铁丝网外面,淡白海水汩汩吞吐淡黄沙。冬季晴天也是淡漠蓝色。野火花季节已经过去。流苏道:“那堵墙……”柳原道:“也没有去看看。”流苏叹口气道:“算罢。”柳原走得热起来,把大衣脱下来搁在臂上,臂上也出汗。流苏道:“你怕热,让给你拿着。”若在往日,柳原绝对不肯,可是他现在不那绅士风,竟交给她。再走程子,山渐渐高起来。不知道是风吹着树呢,还是云影飘移,青黄山麓缓缓地暗下来。细看时,不是风也不是云,是太阳悠悠地移过山头,半边山麓埋在巨大蓝影子里。山上有几座房屋在燃烧,冒着烟——山阴烟是白,山阳是黑烟——然而太阳只是悠悠地移过山头。
到家,推开虚掩着门,拍着膀翅飞出群鸽子来。穿堂里满积着灰尘与鸽粪。流苏走到楼梯口,不禁叫声“哎呀。”二层楼上歪歪斜斜大张口躺着她新置箱笼,也有两只顺着楼梯滚下来,梯脚便淹没在绫罗绸缎洪流里。流苏弯下腰来,捡起件蜜合色衬绒旗袍,却不是她自己东西,满是汗垢,香烟洞与贱价香水气味。她又发现许多陌生女人用品,破杂志,开盖罐头荔枝,淋淋漓漓流着残汁,混在她衣服堆。这屋子里驻过兵过?——带有女人英国兵?去得仿佛很仓促。挨户洗劫本地贫民,多半没有光顾过,不然,也不会留下这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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