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回想到这部份不能不恨他母亲,但是他也承认,她有她不得已。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前呵!她得顾全她家声,她得顾全子夜前途。
子夜单身出国去。他回来时候,冯家早把碧落嫁给聂介臣,子夜先后也有几段罗曼史。至于他怎样娶丹朱母亲,个南国女郎,近年来怎样移家到香港,传庆却没有听见说过。
关于碧落嫁后生涯,传庆可不敢揣想。她不是笼子里鸟。笼子里鸟,开笼,还会飞出来。她是绣在屏风上鸟——悒郁紫色缎子屏风上,织金云朵里只白鸟。年深月久,羽毛暗,霉,给虫蛀,死也还死在屏风上。
她死,她完,可是还有传庆呢?凭什传庆要受这个罪?碧落嫁到聂家来,至少是清醒牺牲。传庆生在聂家,可是点选择权利也没有。屏风上又添上只鸟,打死他也不能飞下屏风去。他跟着他父亲二十年,已经给制造成个精神上残废,即使给他自由,他也跑不。
跑不!跑不!索性完全没有避免希望,倒也死心塌地。但是他现在初次把所有零星传闻与揣测,聚集在起,拼凑成段故事,他方才知道:二十多年前,他还没有出世时候,他有脱逃希望。他母亲有嫁给言子夜可能性,差点,他就是言子夜孩子,言丹朱哥哥,也许他就是言丹朱。有他,就没有她。
第二天,在学校里,上到中国文学史那课,传庆心里乱极,他远远看见言丹朱抱着厚沉沉漆皮笔记夹子,悄悄溜进来,在前排左偏,教授眼光射不到地方,拣个座位,大概是惟恐引起她父亲注意,分他心,她掉过头来,向传庆微微笑。她身边还有个空位,传庆隔壁个男学生便推传庆下,怂恿他去坐在她身旁。传庆摇摇头。那人笑道:“就有你这样傻子,你是怕折你福还是怎着?你不去,去!”说罢,刚刚站起身来,另有几个学生早已拥而前,其中有个捷足先登,占那座位。
那时虽然还是晚春天气,业已,bao热,丹朱在旗袍上加件长袖子白纱外套。她侧过身来和旁边人有说有笑,手托着腮。她那活泼赤金色脸和胳膊,在轻纱掩映中,像玻璃杯里滟滟琥珀酒。然而她在传庆眼中,并不仅仅引起种单纯美感。他在那里想:她长得并不像言子夜。那,她定是像她母亲,言子夜所娶那南国姑娘。言子夜是苍白,略微有点瘦削。大部份男子美,是要到三十岁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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