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起人生中切厚实,靠得住东西——她家里,她和妹妹合睡那黑铁床,床上褥子,白地红柳条;黄杨木旧式梳妆台;在太阳光里红得可爱桃子式磁缸,盛着爽身粉;墙上钉着美女月份牌,在美女臂上,母亲用铅笔浓浓加上裁缝、荐头行、豆腐浆、舅母、三阿姨电话号码……她把手揪着床单,只想回去,回去、回去……越急,病越好得慢。等到这病有起色,香港那霪雨连绵夏季早经结束,是萧爽秋天。
薇龙突然起疑窦——她生这场病,也许半是自愿;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,有心挨延着……说着容易,回去做个新人……新生命……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思想简单。念书,到社会上去做事,不见得是她这样美而没有特殊技能孩子适当出路。她自然还是结婚好。那,个新生命,就是个新男子……个新男子?可是她为乔琪,已经完全丧失自信心,她不能够应付任何人。乔琪天不爱她,她天在他势力下。她明明知道乔琪不过是个极普通浪子,没有甚可怕,可怕是他引起她那不可理喻蛮,bao热情。她躺在床上,看着窗子外面天。中午太阳煌煌地照着,天却是金属品冷冷白色,像刀子般割痛眼睛。秋深,只鸟向山巅飞去,黑鸟在白天上,飞到顶高,像在刀口上刮刮似,惨叫声,翻过山那边去。薇龙闭上眼睛。啊,乔琪!有天他会需要她,那时候,她生活在另个家庭狭小范围里太久;为适应环境,她新生肌肉深深嵌入生活栅栏里,拔也拔不出,那时候,他再要她回来,太晚。她突然决定不走——无论怎样不走。从这刹那起,她五分钟换个主意——走!不走!走!不走!在这两个极端之间,她躺在床上滚来滚去,心里像油煎似。因为要早早结束这个痛苦,到得她可以出门,就忙着去订船票。订船票回家,天快晚,风沙啦沙啦吹着矮竹子,很有些寒意。竹子外面海,海外面天,都已经灰灰、黄黄,只有那丈来高象牙红树,在暮色苍茫中,路上高高下下开着碗口大红花。
薇龙正走着,背后开来辆汽车,开到她跟前就停下。薇龙认得是乔琪车,正眼也不向他看,加紧脚步向前走去,乔琪开着车缓缓跟着,跟好截子。薇龙病才好,人还有些虚弱,早累出身汗,只得停下来歇会儿脚,那车也停住。薇龙猜着乔琪定趁着这机会,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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