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再看,人影不见,而五十年已经过去,阿慧过世也快五年。
“你还没带去看椰子树呐!”他忘不阿慧临走前说话。
韩小华叹口气,烟屁股丢,鞋底碾上去。
“华叔,怎不进去热闹热闹。”是酒店主厨老黄,又递上根烟。
“过次少次,有什好热闹。”韩小华接过烟,没抽,夹在耳朵上。
当倦于赞美落日与晨曦请不要把列入不朽者行列
——埃兹拉·庞德《希腊隽语》
韩小华在他七十大寿这天,生出去死念头。
儿女让酒店布摆得隆重气派,完全照足上个世纪旧排场,尽管在座十八围宴席上没几个人亲眼见过,可厅面经理说,这就是当下最时兴风格。寿堂正厅墙上是动态投影南极仙翁像,隆额白髯,身骑梅花鹿,手持寿桃和龙头手杖向来宾微笑招手,旁边还有宠物丹顶鹤灵活地转动蛇形脖颈,而在现实世界里,这种生物已经灭绝快十年。
当来宾举手回礼时,个虚拟红色利是封便随之飞入南极仙翁喇叭般宽大袖口中,心理上仿佛是给象征长寿仙翁上贡,信用点却落到儿女账头上。
“诶?大吉利是。七十还年轻得很呢,只能算中
韩小华随着儿女孙辈绕场走圈,接受客人祝寿和敬酒,满屋金红配色寿烛寿彩晃得他眼花,恍惚间,那个个草书寿字就像是手足乱舞金色蜘蛛,挂满头顶,他心里有点儿发毛。
重金请来司仪二胖又开始高声朗诵,好像是让华叔上台发表什生日感言。这小崽子仗着嘴尖舌仔利(潮汕方言,指口齿伶俐),这几年承包村里各种红白主持,什开业剪彩婚娶百日奠基丧葬抽奖乔迁,听见他那把尖嗓子,都不知道该笑还是哭。
韩小华摆摆手,让儿子韩凯替自己上台,反正稿子都是他写,无非就是把该谢不该谢都谢通,好像没他们自己就活不到今天。这娃自从当上村里文化官,说话瘾就越来越大,恨不得路上逮只鸡都能教育半天,难怪孙子孙女们都见鬼样躲着他走。
“去抽棵烟,透下气。”韩小华从上菜后厨口溜出去。
院子里没那些烟酒油镬气,让人精神爽。韩小华蹲在据说是嘉庆年间所种大榕树下,抽起烟来。午后日光穿过珠帘般密密垂落气根,打在他黝黑脸上,如同印幅条形码。他眯缝起眼,透过烟气,望着远处被晒得发白茶山,有红蓝两点人影在动,竟然像极年轻时阿慧和自己。他仿佛闻到阿慧身上那股茶花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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