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延安留给方三响
第
个印象。
这是全面抗战第三个年头，战事越发艰苦。考虑到中国医疗力量匮乏，于是中国红十字会在总干事林可胜倡导下，
方三响记得，在整栋哈佛楼里，曹主任最喜欢去两个地方。
个是财务室，里面有银钱叮当响；另个则是透视室，里面放着台德国产爱克斯光机。这是医院里最值钱设备，曹主任把它盯得比自己眼珠子还紧，曾经有年轻医生好奇，跑进去摸
下，结果被他骂得狗血淋头，扣足足半个月薪水。
如果曹主任知道方三响现在做事情，只怕会直接吐出三升动脉血。
方三响宽厚肩膀上，此时正压着根竹扁担。扁担两头各系着个方形大木箱。左边箱子上贴着“旋转阳极X射线管”及“纯钨靶盘”两张字条，右边箱子上贴着“三相高压发生器”和“钨酸镉荧光屏”。
这两个箱子都颇为沉重，两头把扁担压得极弯，活像张绷紧弓。随着方三响健步如飞，箱子随扁担上下颤动，发出咯吱咯吱声音。
方三响不懂标签上那些拗口名词，但他知道这两个箱子里装，是台西门子牌爱克斯光机关键部件，而且是方圆五百公里之内唯套。换句话说，如果它们不慎被毁坏，将是无法弥补损失。方三响每想到这点，便下意识地抬起右手，把扁担扶得更稳些。
此时他正置身于支庞大队伍之中。队伍中有身穿灰色军服军人、头扎白羊肚手巾民夫，穿着短袄与文明裙男女学生，还有身披白褂头戴白帽医护人员，熙熙攘攘有两百多人。他们和方三响样，每个人肩上都扛有根扁担，挑着形状各异大小包裹，人群里还夹杂着十几辆牛车、骡车和独轮车，车上坐满缠着绷带伤员，匆匆走在条小路上。
早春陕北大风吹得凶狠，吹起来，这条未经硬化黄土小路便陷入狂欢。方三响之前从来没见过，这里风竟然是有形状，也是有颜色。每阵风都会裹挟起大量黄土，在半空盘旋飞舞，土色勾勒出风势走向、大小，让整个队伍都沉浸在层淡淡黄霭之中。
方三响初来乍到，还不知道如何应对，不留神便被吹眯眼，鼻孔和嘴巴里像是糊层干土面，难受到连咳嗽都觉得拉嗓子。
眼见着又阵黄色劲风在眼前起势，他赶紧偏过头去，避开迎面土风。这回头，方三响恰好看到在身后远方，山顶上矗立着座九层宝塔，宝塔山下城市正冒着股股黑烟，几架涂着太阳旗飞机耀武扬威地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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