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善德“嗯”声,就手拿起鸡子剥起来。谁知这胡商是个自来熟,会儿过来敬个酒,会儿帮忙给剥个瓜,热情得很,倒让李善德有些不好意思。
其时广州也是大唐大商埠,外接重洋三十六国,繁盛之势不下扬州,城中蕃商众多。这胡商唐言甚是流畅,自称叫做苏谅,本是波斯人,入唐几十年,直在广州做香料生意。
“若有什难处,不妨跟小老说说。都是出门在
。赵欣宁倒是说话算话,半个时辰之后,便送来张填好符牒,随牒送来还有两方檀香木,说是赵书记私人赠送。
他敲打着两块木头,闻着淡淡清香,内心壅滞却无可排遣。杜甫鼓励他在绝境中劈出条生路,李善德也是如此打算,还拟定个计划。可现在岭南经略使拒绝资助,李善德就算想拼死搏,手里都没武器。
“算,本就是毫无胜算差遣。你难道还有什期待吗?”
李善德在案几上摊开纸卷,还是听韩承吧,沉舟莫救,先把放妻书写完是正经。他写着写着又哭起来,竟就这伏案睡着。
次日李善德觉醒来,发现纸张被口水洇透。他正要拂袖擦拭,却猛然见只褐油油蜚蠊飞速爬过。这蜚蠊个头之大,几与幼鼠等同,与他在长安伙厨里见到那些简直不似同种。李善德顿觉阵冰凉从尾椎骨传上来,惊骇万状,整个人往后躲去。
只听哗啦声,案几被他弄翻在地,案上纸砚笔墨尽皆散落,那放妻书被墨汁浇污半幅,彻底废。李善德时大恸,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,太岁逆行,干脆去问问驿头哪里是珠江,干脆蹈水自投算。
不料他刚披上袍子,腹部阵鼓鸣,原来还没用过朝食。李善德犹豫片刻,决定还是做个饱死鬼好,便正正幞头,迈步去驿馆食处。
岭南到底是水陆丰美之地,就连朝食都比别处丰盛。碗熬得恰到好处粟米肉羹粥,里头拌碎杏仁与蔗饧,三碟淋鸭油清酱菜,枚鸡子蒸白果,还有合海藻酒。至于水果,干脆堆在食处门口,随意取用。
李善德坐在案几,细细吃着。既是人生最后顿饭,合该好好享受才是。只可惜身在岭南,没有羊肉,如果能最后回次长安,吃口布政坊孙家古楼子羊油饼,该多好呀。
想起长安,他鼻子又酸。这时对面忽然有人道:“先生可是从北边来?”李善德看,对面坐着个干瘦老者,高鼻深目,下颌三缕黄髯,穿件三色条纹布罩袍,竟是个胡商。看他腰挂香囊、指带玉石作派,估计身家不会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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