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小敬把矛尖给猎犬嗅下,拍拍它脑袋。猎犬先是打个不悦喷嚏,然后仰起脖子,耸动鼻子,朝着个方向狂吠数声。若不是张小敬牵住缰绳,它就蹿出去。
“张都尉,你这是……”
“东市阿罗约是个驯骆驼好手,他毕生梦想是在安邑坊置个产业,娶妻生子,彻底扎根在长安。长兴坊里住着个姓薛太常乐工,庐陵人,每到晴天无云半夜,必去天津桥上吹笛子,只为用月光洗涤笛声,替他遮过好几次犯夜禁事。还有个住在崇仁坊舞姬,叫李十二,雄心勃勃想比肩当年公孙大娘。她练舞跳得脚跟磨烂,不得不用红绸裹住。哦,对,盂兰盆节放河灯时,满河皆是烛光。如果你沿着龙首渠走,会看到个瞎眼阿婆沿渠叫卖折好纸船,说是为她孙女攒副铜簪,可知道,她孙女早就病死。”
说着这些全无联系人和事,张小敬语气悠长,独眼闪亮:“在长安城当九年不良帅,每天打交道,都是这样百姓,每天听到看到,都是这样生活。对达官贵人们来说,这些人根本微不足道,这些事更是习以为常,但对来说,这才是鲜活、没有被怪物所吞噬长安城。在他们身边,才会感觉自己活着。”
他说到这里,语调稍微降低些:“倘若让突厥人得逞,最先失去性命,就是这样人。为这些微不足道人过着习以为常生活,会尽己所能。想要保护,是这样长安——这说,你能明白吗?”
面对这突如其来坦诚,姚汝能心潮起伏,无言以对。这家伙想法实在太独特,对朝廷怨愤,可又对长安百姓怀有悲悯,这忠义二字该怎算才好?
“您……直是这想?”
张小敬咧开嘴,似笑非笑:“十年西域兵,九年长安帅。你觉得呢?”
这时远处马蹄翻腾,烟尘滚滚,两人迅速回复到任事状态。不多时,骑飞至,将腰间鱼筒和根木柄长矛送到他们面前。姚汝能接过长矛,矛尖果然沾着点点黑渍,凑近闻,腥臭刺鼻。张小敬拆开鱼筒,从里面拿出张写满字纸条。
“总司已经查清楚,负责运送是苏记车马行。他们午时前后入城,但随后不知去向,脚总、车夫和马车没有回行里报到。”张小敬把纸条揉成团,沉声道,“估计多半已经被灭口。马车也被擦去痕迹,想找也找不到。”
姚汝能这次倒没怎义愤填膺。来他觉得帮敌人运东西家伙,活该去死;二来经过这几个时辰奔波,他对狼卫凶残已经麻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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