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昶静静地说:“刚才那些话,真对不住。你母亲还独自留在秋叶城,音信全无。只晓得自己伤心委屈……太没用。”汤乾自怔住,道:“殿下言重。”“震初,你也有你自己想做事罢?那天夜里问过你,你并非没有武艺,何以禁军武试落到最后
货消息,积蓄经营……你向是对。如今褚奉仪起兵作乱,若是竟然得逞,东陆归他,这些打鱼注辇人为能和东陆继续贸易,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把交给褚奉仪处置。若是要活下去,只有倚仗仲旭。如果仲旭败,只有死。”季昶走到桌前,展开卷新纸,在砚上润润笔锋,又道:“把银钱取出来,明日到市集上收购粮草,还有咱们存下那些兵刃……打听打听仲旭扎营在哪儿,雇几艘胆大好船给他送去。”言语虽这样流利,他手却还在空中迟迟悬着。他从小就学会如何向命运俯首称臣,如何将孩童稚小骄傲与任性寸寸弯折,压迫在铸铁般牢不可破笑脸之下。每次他都想,这是最后次,然而每次,总是失望。
汤乾自也不催促他,拾起地上柘榴红锦缎团龙外袍,掸去灰尘,走来搭在他肩膀上。
墨蘸得太饱,渐渐凝至笔端,季昶手颤,便嗒地坠下颗,转眼沁入洁净纸面,无可挽回地洇开去。
他咬住下唇,索性就着那墨痕,飞快落笔写道:“仲旭皇兄左右:时局危急。”男孩儿眼里猛地涨满泪,但还是气写下去。
书信写就,总是不多不少十二行,笔致清端。徵朝皇子,个个都有这样手本事。季昶在那白纸黑字上落下他朱砂印玺,细细端详,而后折叠起来,交予汤乾自。那脸上幼稚而绝决神色,教汤乾自想起赌坊里押下最后枚金铢赌徒。
“那,去向钧梁问安。”季昶整理衣袍推门出去,想想又道,“你送去。”汤乾自收起书信,默默跟从在后。门外个伺候人也不见,走到楼下,才看见注辇侍女全被他从东陆带来羽林军们隔在这里,不得上去。
季昶看着他羽林军们,忽然笑笑。他还是个十三岁半大孩子,笑容仍是灿烂,却又疲累,眉眼沉重,仿佛再也不会飞扬起来。
季昶匆忙走在曲折幽暗廊道里,偶尔有束落日余光穿刺进来,在金碧叠翠墙上溅起眩目宝光。他低头看着自己朱红袍裾,略长点,总是要踩着似。汤乾自在他身后,往侧错开两步,影子般无声无息跟随着。
“震初。”季昶忽然停步,却没有回过头来。
“殿下。”汤乾自应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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