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月的徒弟没怎么干活,三个月后,厂里就把他调了回去,只是降了两级工资。他就是在调回去之前跑到我家拜亲。父亲说,这也是李海叔叔的主意。李海说,娘没了,爹还在。应该去给爹磕个头。这个爹,指的就是我爷爷。
李海叔叔第一次来我家之后的许多年,我的大脑里是空白,就像那些岁月从没在我的脑子里走过一样。相似的记忆,总是有相同的场景,年复一年几乎都没有变化。李海叔叔每年都是正月初一来我家拜年,他工作的地方,是承德西部,家则在承德东部的一个深山区,紧临那条武烈河。从家到松山煤矿,或是到我家,是同等的距离,几乎都是一两百里的路程。春节放了年假,叔叔从煤矿骑车回家,在家过了年,再骑车来我家拜年。不是三年两年,甚至不是十年八年,一晃就坚持了二十多年。这样一份情感,想不珍贵也难。
初一下午三四点钟,父亲穿着簇新的衣褂,晃着肩膀攀上了河堤。我们这一条街的人都知道,父亲是去接叔叔了。我家到河堤大约有五十米,但到远处的大桥,大约有一公里。父亲不会一直走到桥头,而是在离桥三四十米的拐弯处,来回溜达。我们猜,父亲这样做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焦灼,他不愿意让叔叔看到他等候已久的样子。从早晨到现在,父亲都没怎么好好吃饭。他这一天都因激动显得坐卧不宁。而这时候的家里,姐姐一准在擀面,母亲一准在烧火。大锅里的水哗哗翻开着,不时添加,既为了暖炕,也为了耗损。因为长时间的沸腾,锅底会起一层白碱。只要李海叔叔一迈进家门,面条就得下到锅里,似乎让他多等一分钟,都是罪过。父亲接了叔叔许多年,几乎从没落空过。要知道,平时我们和叔叔几乎没有什么联络,都靠临走时的那两句对话。父亲问,明年初一还来么?叔叔说,还来。
李海叔叔不单是我家的亲人,也是我们这条街的亲人。叔叔来的这天晚上,屋里通常没有我们的座位,炕上炕下都是人。女人爬上炕,男人排在炕沿上,挤得都只能放半个屁股。还有人在院子里打一晃,看屋里的人实在装不下,看一看,听一听,悻悻地转身往回走。逢到这个日子,我们全家人的脸上都是喜气,父亲母亲出来进去合不拢嘴。在我们的眼里,或者,在我的乡邻们的眼里,叔叔就是高门贵客,是见过大世面的人。他随便说点什么,都是我们不知道的。比如,他说煤矿的小火车,像条蛇一样在山里钻来钻去,很多人就想不明白,火车又没有腿,怎么就能走路。山上都是石头,怎么能在石头堆里掏出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