计交给他干就行,还别把他累坏。矿里说了,他是八级钳工,还得随时去矿上干特殊任务呢。
父亲与李海叔叔一见面,就觉得他不是干苦力的人。那样的高挑个儿,那样白净的皮肤,衣着那样整齐,哪能一天到晚跟泥水打交道呢。父亲听窑主说,李海这样的钳工,整个松山煤矿也没几个。所以他虽然是右派,也是个牛右派。在矿上,都敢倒背着手走路。平时这样走路的一般得是矿长级的人物。父亲佩服有本事的人,所以见了李海的面,就把他疯狂反对毛主席的事忘了。李海叔叔拿铁锨要锄泥,父亲马上把铁锨抢了过来。父亲说,你一边坐着就行,活不用你干。
坯场附近有草棚,李海坐在那里抽烟。也给父亲卷烟,点火,吸一口,然后插到父亲的嘴里。李海叔叔的卷烟纸都是成条的,白的,寸把宽,一叠一叠的。不像父亲的卷烟纸,白报本,报纸,马粪纸,赶上啥是啥。父亲的两手都是泥,若是往常,父亲每天最多能吸两三支,洗手要跑很远的路,父亲也不愿意耽搁时间。否则那一万多块的砖坯,哪里摔得出来。砖坯是青砖没进窑烧制前的叫法,因为是纯粹的黄黏土,砖坯光亮齐整,码上去简直严丝合缝。自从李海叔叔一来,父亲多了帮手,反而降下了速度。父亲有时一天能吸二十几支烟,吸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。
李海叔叔爱说话,这也是父亲降下速度的主要原因。父亲要从草棚的方向往远处摔砖坯,一行四块,像排兵布阵一样。可如果离得远,就听不见李海叔叔说话了。为了能听见说话,父亲总是在拐过来时多耽搁一些时间。父亲听得很认真,是因为李海叔叔说的话他都觉得新鲜。李海叔叔先说自己是怎么当上右派的。厂里中层干部开理论学习会议,李海叔叔用一只烟头烫报纸。烟头燃尽了,李海叔叔把报纸拿了起来,被人发现报纸背面的主席像,正好被烟头烫出了个洞。父亲听得直打冷战,李海叔叔却像没事人一样。他说烫的是报纸,又不是活人,有人也许拿着报纸就去擦屁股了。厂领导找他谈话,说多亏这是在内部发现的,内部处理,你就当个右派算了。若是被人宣扬出去,你就得蹲大牢,吃枪子。哪有当个右派这么轻松简单。
松山煤矿两千多人,出了三个反g,m,右派却只有李海一个,还是矿里自己定的。矿里的领导告诉他,按罪行,他也应该是个反g,m。可当时矿里正在搞一项技术革新,事关安全生产,正干到半截上,若真把他抓起来,任务就完不成了。所以给他好歹安个名目,到窑地来避风头。李海自己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