担心得不行,害怕把我的电话冲没了。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,电话又响,我拿起听筒,只听里面有个女声说,机修车间来了。我的心一阵狂跳,听到里面有人喊李海的名字,我激动得都要发抖了。我用很大的力气告诉叔叔,父亲病了,叔叔如果有时间,快过来看看他吧!叔叔问病情重不重,我说是脑溢血。叔叔说,有生命危险吗?我怔了一下,怕叔叔不来,果断地说:有!
可叔叔的到来并没有让父亲哪怕有一点点开心。他让父亲喝酒,父亲不喝。他让父亲吃饭,父亲不吃。他让父亲吃药,父亲也不吃。父亲的厌烦摆在了脸上,他总是把脸朝向里面,侧着身子,把后脑勺对准叔叔。两条腿编着十字花,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赌气般的一动不动。叔叔一个人坐在炕头喝酒,喝得有滋没味。他只在我家住了一宿,就匆匆回去了。母亲送他出了院子,我送他走到了河堤上,堤面上长满了父亲接送他的脚印,可惜那些脚印都被岁月的尘埃埋没了,肉眼看不出来。可那些脚印一趟趟的,都在我心里。从我家到河堤那五十米,叔叔没有说什么,我也觉得无话可说。不知为什么,就有一种叫作隔阂的东西自动生了出来,阻碍了我和叔叔的交流。叔叔临走说了两句话:自贡哥哥的工资比他还高。海棠妹妹的一双鞋子花了两百多。我默然。我不知道叔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,不管什么意思,这话茬都让我没法接。
现在想一想,这里面应该有嫉妒吧。
叔叔这次又是空手来的,而且没有撂下一分钱。过去是因为穷,现在叔叔已经富裕了,再这样一毛不拔,连我都有想法了。但我的想法不会对任何人说。我不说,家里人谁都不说,但我相信,谁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,包括我父亲。父亲这次态度如此冷淡,我不用猜也知道,原因就在这里。
那天,久不联系的老叔来我家,他是听说父亲有病特意上门来的。老叔给父亲放了二十块钱。一张十块的,两张五块的,都有许多褶皱。二十块钱真是不多,可那是老叔的心意。老叔是庄稼人,两儿一女过得都不好。大儿子信神,每天祷告念经,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。女儿嫁在了当庄,年纪轻轻就得了脑血栓。老叔一辈子土里刨食,看上去比父亲还要苍老。老叔坐在炕沿上,几十年的干戈都成了书里的故事。父亲一下子眉目清朗,二十块钱仿佛就是一座桥,连接了以往所有岁月中的坑坑洼洼。那些坑洼原来只值二十块钱,稍稍有点心情就可以填满。那晚老叔想回家吃饭,父亲说啥也不放他走。母亲炒了两个菜,父亲不喝酒,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