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固定头发的条状发夹上散开,无力地垂在她的脸上。在昏暗的光线之中,她的双眼如同大理石一样闪耀着黑色的光芒。沉默许久之后,她点了点头,可是,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,她突然伸出手,抓住了医生的胳膊,她的指甲如同小小的荆棘刺一般扎入了他的手腕之中。
“他会死吗?”她小声问道。
医生看了看床上的那个男人。他并没有在那男人身上看到发绀的迹象,可凭着经验,医生知道那男人有可能突然走到生命的尽头,在数小时内死掉,也有可能战胜死神,在次日醒来。此时的加诺威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把握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轻声说道。
“他才二十五岁啊。”她生气地低声说道,“我们就要结婚了。”
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,说他还会回来的。“我现在得走了。”他想告诉她,还有其他病人,可他知道,她不会听他的解释。她的世界因为男人的病变得越来越小,如今,她的世界只有这个房间这么大,只在这个男人吃力的一呼一吸之间。墙上挂着的玻璃画框反射着摇曳的火光,黑暗如同他人的迫切需求一样,紧贴在窗户上。
也许是他们打来的电话,加诺威想,又或许是他们的邻居,他们邻居的邻居打来的电话。不论是镇上还是乡下,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,不论是爱国人士还是外国人,都没有人能够在这场疫情中幸免。
有些人把这种疾病叫作“魔鬼”,这个名字似乎跟其他名字毫无区别,不过它公认的名字是“流感”。然而,这种流感不同于加诺威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种流感。也许它不同于曾出现过的任何一种流感。它是一种致命的恶性病毒,几乎在本质上就很邪恶。一般来说,流感和肺炎会夺走年迈体虚者的性命,而年轻力壮和身强体健者能够承受住自然界更为严厉的惩罚。这是人体生物学,甚至是所有生物学中的一个事实:能够活下来的都是最强壮的。进化的本质要求如此。如果不这样,恐怕一个物种在演变为较为复杂的形态之前就会消亡。人类是一种高度发达、形态复杂的物种——加诺威发现自己在等妻子挂电话的这段时间,与徘徊在眼前的无名黑影就这些观点展开了争论。这种流感,这个魔鬼,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。它来势汹汹,动作迅猛,最重要的是,杀死了很多不该被它夺走性命的人。这个国家——整个世界——正在以惊人而可怕的速度失去健康的年轻人。他想,一开始是战争,现在则是这场流感。
啊,是的,他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了。该起床了,他转身回到房间,穿上衣服,点亮梳妆台上